小城大戲

這是第二篇獲《閱讀》刊登的文章，謝謝《閱讀》。不肯定會否被分享到他們的Facebook上，編輯說應該在排程中。與此同時，我也在此與大家分享文章。這篇寫得特別用「心」，不完全是因為雕琢、技巧方面，而是寫的都是在心中很久的感覺，一直好想精準且盡量的寫出來。送給所有與我一樣，都市的孩子。

《閱讀》連結如下：http://www.read-life.com/2015/08/31/%E6%9B%BE%E8%A9%A9%E6%95%8F-2/

「沙沙⋯⋯」水絲從花灑頭噴出，由頭到腳沖洗一次。張開雙手，揉一揉臉，把睡意擦走；口腔輕輕透著涼快的牙膏薄荷香。關上水源，呼一口氣，小桐新的一天開始了。

早晨起來，是內心最有希望、最愉悅的頃刻；一覺醒來，大腦好像整頓了一些情緒，彷如前一晚還在頭痛的事情，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差，一定有方法解決。

可惜的是，這種充滿希望的正能量，會隨著一天的時間而漸降。事實上，從一個都市人踏出家門一刻，這種正能量便大打折扣。

陽光打在都市人身上，就像一盞聚光燈，歡迎他或她粉墨登場，同時向周遭的角色宣佈，這人踏上了台板，正式加入都市今天上演的一台戲。

演員們擦肩而過，她明明看過他，可是她會過目即忘，因為她空洞的眼神，繫著頭腦的千絲煩惱，例如今天要處理掉的事等等。

如果都市沒那麼多事，都市人應該負擔得起一個相視而笑。

馬路邊總是堆積起一團團的人，我和你、他和她的萍水相逢，隨著紅色行人過路燈的慢速「噠、噠、噠」提示音的結束而消逝。人群在急速的綠燈「噠、噠、噠」聲中，加快腳步。就算不趕時間，在大都市裡，腳步也慢不下來。

大都市確保慾望無限量供應，所以大都市的麻煩事，也會沒完沒了，敬請享用。

小桐也為了生活，不得不離開最舒服的私人空間，加入這台天天上演、劇情光怪陸離、又有跡可尋，可以陌生疏離、也可溫馨細膩，速食節奏打造細水長流的都市大戲。大城小事，小城大事，可以忘記，也堪細味。

都市人喜歡打趣說，世上最遠的距離，不是你愛的人在你身邊，卻不知你心意，而是週一和週五之間。

小桐慶幸，自己不是朝九晚六的辦公室上班族，日子不用被標記；但這並不代表你是「話事人」，只是你要應付另外一些規條。在大都市，從來都是身不由己，最低層的固然沒得選擇，最高層的也不見得有多自主。

選擇做小本生意、出售創意，已經是小桐為自己圈出的最大主場。

正午十二時，小桐這一節的戲份是扮演「沙甸魚」，罐頭場景設在地鐵車廂。其實她今天比較幸運，至少不用趕上早上八、九點的一節，上演塞滿罐頭的戲碼。不過，小桐相信，其他同場的演員，此刻一樣會在問：都市的車廂，何時開始，已鮮有空間？

都市的車廂，好冷漠。單獨的乘客，用恰到好處的眼神，精準的告訴你，彼此互不相干，我發我的白日好夢，你滑你的手機。

如果都市多一點的實質和精神空間， 都市人大抵不用貪圖站與站之間的短暫清閒。

商業區街角的旗艦店，聽說會是這個都市內，首家受不了愈飆愈高的租金而撤出的名牌。都市愈來愈瘋狂。

小桐要到商業區赴兩個約，與僅在電郵聯繫過的準客戶會面。

都市人的遊戲規則，直率而複雜。許多人都有一條很清晰的界線，工作上遇到的人，乾乾脆脆的屬於「工作」一邊，此區以外，煩請勿進。你對我的認識，只需限於我名片那一連串職銜，或是我虛構的社交平台帳號上的生活空間。真的，我不必要你過分熱請；是的，公事以外的一切，包括下班時的一句「再見」，都是太熱情。

這有時讓小桐懊惱，為何都市人是那麼擅於自吹自擂，自命態度開放，同時又是那麼的表裡不一，連嘗試交個朋友的勇氣都沒有？

如果都市的一切，不走先聲奪人、頂尖光鮮的作風，或者會更耐看耐勞，更有意思。

小桐與許多由城市養大的孩子一樣，充滿矛盾。一方面擁抱都市人的身分，消費都市的光環，一方面禁不住自嘲，不屑自己的膚淺與庸俗。

都市養大的孩子，從小在自由中呼吸，養分足，樂於批判，勇於挑戰和求變，敢夢敢想。 同時，他們不甘平凡，情感又格外氾濫。由於都市讓他們生活再苦，也不致餓死，所以情感神經給養得肥肥白白，對微細之處特別敏感、警覺，碰著不順眼、不順心之事，情感神經一觸即動，因此，這些都市孩子常對「不公」、「寂寞」、「剝削」、「無奈」等詞抱有共鳴。

可是，有人說，少年，你太年輕了。 或者是吧，小桐和她的世代，真的太年輕了。然而，他們堅持，有些正確的事不應被摒棄。都市需要這些躁動，才可蛻變。

回到家中，小桐攤在沙發上，暫不想理會手機叮叮噹噹彈出的電郵與訊息。她在網路上讀到一篇文章，內容介紹一齣紀錄片，導演用了幾十年的時間，拍攝一群不同階層的人的成長，探討社會階級是否難以改變。

都市人，忘掉了靈魂，為的是攀這道階梯，還是為了甚麼？許多人窮一生努力的成果，並沒有讓他們成為心中所希望成為、那不能被取代的人。

究竟是都市把人逼瘋，還是人將都市弄瘋？

清醒就好，清醒就好。

晚飯後，小桐走進淋浴間。「沙沙⋯⋯」水絲從花灑頭噴出，由頭到腳沖洗一次。張開雙手，揉一揉臉，把悶氣擦走；口腔輕輕透著涼快的牙膏薄荷香。關上水源，呼一口氣，小桐的一天快結束了。

還是珍惜睡前的時間，趕緊出去和家人看看電視，聊聊天，嬉鬧嬉鬧。

小桐想，這樣的話，我們，還是幸福的。

明天睡醒，都市的大戲仍然少不了我們的份兒。渺小的人兒，肯定敵不過歲月，而大世界的矛盾，卻不會老去。當中的你，會如何選擇瘋狂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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